第二幕 双生篇 —1—-《猎妖阁》
第(2/3)页
子衿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。
他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子衿。
说到这里,两人似乎才开始正式打量彼此。看着看着,常皓又笑了笑,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宿命的味道。
常皓轻轻地把面具摘了下来,有些害羞。这么多年来,但凡看到他这张脸的人没有不鄙夷的,可是子衿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惊讶或者鄙弃的意思。
“这次的茶水点心我也请了,只求公子快把后半段故事告诉我,可把我急死了。”
常皓转了转眼前的瓷杯,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:“好。”
这故事的后半段,自然是姓陈的那人无意间取出珍珠衫,被兴哥发现了。两人说了一番话,兴哥得知自己戴了绿帽子,又气又急,病了,姓陈的也因为愧对兄弟一病不起,没过多久就死了。
兴哥回到家里休了巧儿,巧儿改嫁给了当地的知县做妾。后来兴哥因意外吃了官司,与巧儿重逢,两人旧情难忘,知县通情达理,放了巧儿,让这夫妻二人回家过团圆日子去了。
“那姓陈的怎么就死了?”子衿惊讶道。
“人有旦夕祸福,这姓陈的又不是坏人,更与兴哥义结金兰,当知道自己伤了自己的兄长,怎么还有脸面活着?”常皓呷了一口茶,微微一笑。
子衿还是无法理解,她以为这个故事会一地鸡毛,但是好像那些犯过错的人都得到了原谅。
故事说完了,常皓起身告辞。等他向前走了几步,子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,拦着他道:“公子留步。”
“姑娘还有什么事?”
子衿红了脸,小声道:“其实我知道不该问的,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嘛——我很好奇,你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常皓完好的另半边脸剑眉星目、唇红齿白,她可以描摹出他原本完好的面孔,一定俊俏极了。
常皓皱了皱眉:“对不起。”
他作揖,转身,匆匆离开。
常皓一步一步下楼,眉头越皱越深。其实他很想开口,想问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句话,但他觉得大家萍水相逢,私事还是不要到处传播为好。
今天是探花郎李万绮与户部尚书的女儿王氏成亲的大日子,常皓走着走着就撞上了迎亲的队伍,跟丢了魂儿似的,连迎亲的队伍正迎面而来也不曾察觉。
坐在马上的新郎官李万绮鲜衣怒马、雄姿英发,红毯从探花府一直铺到了尚书府,排场大,吹吹打打的声音响彻临安长街。
常皓刚刚收了玉佩,这会子却没了说书时的风度,跟个木桩一样。
“小心!”
眨眼的工夫,他感到一阵香风袭来,将他从大路上拽到了人群中。清道的官差本来正要赶人,一眨眼的时间便发现人不见了,纷纷擦了擦眼。
“眼花了?”几人面面相觑。
“公子,你到底怎么了?没看到人家娶亲吗?”救人的还是子衿,她出了茶铺便一直跟着常皓。
其实她偷偷跟着他好一段时间了。
常皓回了神,有些抱歉地道:“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,你已经帮常皓两次了,常皓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姑娘。”
“我看你也不是个蠢笨的男人,怎么看到人家娶亲却变得那么迟钝?”子衿压低声音悄悄问他,“难不成你羡慕人家金榜题名,又洞房花烛?”
常皓脸微红,半晌,又将目光投向那远去的背影。
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这一句话,用在李万绮身上实在再贴切不过。
“我怎么会羡慕他?再怎么样也是他自己的福气。”常皓摇摇头。
子衿好奇道:“再不然是他抢了你的新娘子?”
常皓又是一愣,忽而自嘲地笑了起来:“抢了又怎么样?他根本不用抢,本也不属于我。”
子衿却兴奋起来:“我猜对了?”
常皓摇摇头:“错了,你全猜错了。”
常皓推开子衿,跌跌撞撞地离开。他的身后是锦绣绮丽的富贵人家,面前却是一派水墨色的萧条肃杀之景。
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。常皓想,是时候喝两盅去了。
他今天收入不错,干脆把子衿给他的玉佩拍了出来,落在柜台上声音脆响。
“好酒好菜都给我端上来,我今日不醉不归。”
小厮见钱眼开,乐得合不拢嘴:“得嘞,这位爷上座。”
十几坛上好的烧酒被常皓喝了半数,其间常皓还去茅厕小解了好几次,放空了继续喝。最后他喝吐了,两颊酡红,走路虚晃。
酒馆到了打烊的时间,处理像常皓这样的酒鬼,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把他扔出去。
子衿躲在门外偷偷看了半天。她早该回去和妹妹修炼了,这会子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走不动,最后还是跑进去,拍了拍常皓那张因醉酒而变得狰狞丑陋的脸。
“公子,公子,你醒醒,我带你回家好不好?”
“哟嗬,没想到还有小娘子。”小厮看了一眼常皓的脸,又瞧子衿的脸,觉得实在新鲜。子衿也不管他,背着常皓就往外走。
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,若不是碍于这是在大庭广众中,她早早便御风而行了。
“好冷……”常皓瞧那地面都是弯的,也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谁,只是本能地抱得更紧。
子衿长这么大哪里被男人抱过,赌气道:“公子,你……你不要乱摸呀,不然我不管你了!”
她嘴上这么说,手却丝毫没松。
常皓在她耳边喷着温热的酒气:“久病床前无孝子,久病床前无孝子……我早该知道的,早该……”
常皓一直喃喃着这句话,子衿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她跟踪他好些天了,自然知道他住在哪里,一闪身就将他带回了窄巷那偏僻的小茅屋。
那屋子不是他的,他家原不在临安,因此在这里并没有房子,而以他的本事,也做不到在短期内购置一座体面的宅院。这本不是子衿这样的妖该管的事,妖们一向逍遥闲散,本事也大,若心太软,管得太多,便忙不过来了。
子衿将常皓扶上床,常皓扶着床沿呕了一回,子衿捂着鼻子大袖一挥,一时之间污秽尽除,满室生香。
“上天有好生之德,公子,子衿就帮你到这里了。”子衿碎碎念,替他盖上被子,又掏出仅剩的一点碎银子放在桌上。她想,赶明儿要向时缨多讨一些赏赐,时缨富可敌国,她的道行远远不够。
常皓似乎陷入了梦魇,只是喃喃:“久病床前无孝子……”
子衿走了两步,耐不住好奇心又折返回来。据她观察,常皓就是孤家寡人一个,也未见他赡养老母,怎么一直说着这句话?
“就问一句。”子衿想了想,压低声音,“公子,你到底怎么了?”
常皓反复喃喃,最后竟然笑出声:“你对我不也日渐厌弃了吗……”
子衿微微一怔,她好像理解了常皓的话——因为他的脸,那个本来愿意照顾他的人终于有一天厌倦了,抛弃了他。
那个女子,难道是今日探花郎的妻子王氏吗?
子衿不知为何有些失落,托腮想了想,拿食指一点常皓的额头:“你这个呆瓜。人家不喜欢你了,你又何必念念不忘?”
常皓哪里知道她说的话,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沉沉睡了过去。
子衿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。
她方才在酒馆的时候便有人在打她的主意,那些人偷偷跟出了酒馆却寻不着人,还以为见鬼了呢。现在她又自己送上门来了,那些喝高了的流氓互相拍了拍对方,眼里又露出猥琐的目光来。
“哟,小娘子,这大半夜的,一个人?”其中一人尖嘴猴腮,一脸贱样。
子衿停下步子。
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