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 章-《攻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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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也许是心里的祈祷起了作用,半梦半醒间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,可等她充满惊喜地睁大眼睛,对上的却是父亲满是胡茬的憔悴脸庞。

    父亲表情哀伤,眼眸里布满血丝,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。

    滕玉意怔忪了一会,猛然想起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,不由哇哇大哭起来:“我不要阿爷!阿爷是坏人!我不要阿爷抱!”

    父亲潸然泪下,双膝一矮,抱着她跪到棺椁前,无论她如何哭闹,都沉默得像一座山。

    她大声抽噎,在那一瞬间,终于意识到母亲再也回不来了,恐惧的滋味无限扩大,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,她踢打父亲,放声尖叫:“阿爷是坏人!是你害阿娘生的病!”

    回忆到此处,那种悲凉愤懑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来,忽有人在耳畔喊:“阿玉,阿玉!”

    滕玉意回过神,看着姨母那张跟母亲相似的脸庞,心里填满了酸楚,她呜咽着扎进姨母怀里:“姨母。”

    杜夫人呆了一呆,表情随即温柔下来,抬起手来像哄孩子似的,一下下轻抚滕玉意的后脑勺:“好孩子,这是怎么了?

    定是那怪物把你吓坏了,有姨母在,什么都别怕。”

    滕玉意环顾四周,她们刚进屋,蔺承佑给的药瓶就在手里,只一怔,就迅速平复了心绪,打开瓶盖,一下子倒出三粒丹药:“姨母,我们先分头服药。”

    杜夫人喜不自胜,“哎”了一声,自去安排。

    端福躺在廊庑下,滕玉意拿着药去外头救人,董县令家的管事娘子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来,干巴巴笑道:“滕娘子,方才老奴说错了话,老奴给娘子磕头赔罪,但我家二娘急等着救命,滕娘子快把丹药给老奴吧。”

    滕玉意横她一眼,这主仆俩缺德事没少做,依她看一点都不无辜,但毕竟是一条人命,公然见死不救,好像有点说不过去,于是微微一笑,慷慨地打开瓶盖,谁知只倒出一粒药丸,里头就空了。

    受伤的还有两人,一粒可怎么分?

    管事娘子面色变了几变,那边只是个老仆,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,药既然只有一粒,当然要留给她家二娘,于是赶忙上前抢夺:“老奴先替二娘谢过了!”

    不料滕玉意身子一偏,抓着那药就奔向端福。

    管事娘子目瞪口呆,眼看滕玉意一溜烟跑了,她气急败坏跺跺脚,回身下了台阶,眼含热泪望着蔺承佑:“世子,我家二娘命在旦夕,滕娘子拿了你的药却不肯施放,岂不白白辜负了世子的高义之举。”

    蔺承佑毫无反应,管事娘子咽了口唾沫,明知那边有妖怪,仍硬着头皮捱过去。

    “世子,那丹药……”

    说话时无意中往庭中一瞟,不由吓得一哆嗦,只见安国公夫人的脸说不出的怪异,乳白色底子透出光光的亮彩,不像人的面皮,倒像上等的邢窑白瓷,眼眶有如抹了艳色胭脂,醺醺然透出狰狞的醉意。

    安国公夫人嘴上贴着符纸,只恨口不能言,盯着蔺承佑瞧了片刻,忽然无声笑了笑。

    她这一笑,庭院前的帷幔无风自起,黑云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
    管事娘子双腿直发软,这情景让人想起风中摇曳的牡丹,那张脸之前有多美貌,此时就有多瘆人。

    正不知如何是好,脚下突然传来异动,低头一瞧,地底下钻出好些五颜六色的花枝,枝叶簌簌摇晃,像在闻嗅着什么,扭头发现管事娘子,争先恐后涌了上来。

    管事娘子吓得魂飞天外,连连往后退,然而那花枝顺着腿就往上爬,越挣扎缠得越紧。

    “世子,救、救命!”

    蔺承佑脸上那抹谑浪的笑不见了,飞身跃到屋梁上,一言不发环顾四周,直到管事娘子吓得屎尿屁都要出来了,才掷出一张符:“可以滚了吗?”

    那道符击到院中,溅出阵阵焦臭味,花枝躲闪不及,一大半被烧得焦黑,剩下那些吃了教训,齐齐缩回地底。

    管事娘子脚下一松,忙不迭爬回廊庑下:“滚,老奴这就滚。”

    她心知蔺承佑早就可以出手救她,无非嫌她碍事才叫她吃苦头。

    都说这位世子不好惹,今晚算是领教够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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