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兄弟重见-《天圣令(贰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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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刘娥肯定地点了点头,道:“你是天子,包容天下,怎么不能包容了你亲哥哥的一时言语冲撞呢!”

    赵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神色顿时轻松了许多,点头道:“也是!”

    刘娥捉过赵恒的右手,方才赵恒的拳头捏得基紧,竟可见掌心深深的几道指痕,刘娥将这手掌握在自己的手心中,轻轻揉捏抚平,这边含笑道:“方才楚王那一番话,虽然听着无礼,细想来,却也并非完全无理。”

    赵恒眉头一挑:“这又是什么话?”

    刘娥柔声道:“楚王如今是什么身份,他是个被废的庶人,又被囚禁在南宫。三郎却是以当今天子的身份进去,您这是见兄长还是探监,不明不白的。他不以君臣之礼相见,却是以什么礼相见?再说王继恩做乱,却又是拿他当幌子的,他身处嫌隙之地,待罪之身,三郎尚还没给个说法,你叫他如何当没事人一般地与你共叙兄弟情?南宫是囚人之所,自然非吉祥之地,身为天子,不宜多涉,否则既伤身子,又招物议,这原是楚王关爱三郎之意,三郎如何听不出来呢!”

    一番话说得赵恒最后一丝不悦也去了,他低头细细想了一回,道:“这么说起来,倒是我的不是了?”

    刘娥劝他:“凡事统共是有一个不是的,我待要认下是我的不是,我却是至今未曾见过楚王,怕是三郎也不肯信。三郎要爱惜哥哥,自己担下这个不是来,我却还有什么可说的!”

    饶是赵恒方才一肚子的闷气,此时也掌不住笑了出来:“不得了,我竟不敢与你说话了,绕了一圈,统统是我的不是了。那依你说,如何才是呢?”

    刘娥笑了笑才要说话,赵恒想了一想不甘心又喝道:“倘若你出的主意也不中用,那可是所有的不是,都叫你担了!”

    刘娥扑噗一笑,却是拿起方才赵恒用过的茶盏,自己先喝了一口茶,这才慢慢地道:“三郎可还是疑着楚王吗?”

    赵恒回思之才这的般情形,楚王的为人心性自然已知,当下笑着摇头道:“胡说,朕的亲哥哥,朕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。”

    刘娥放下茶盏,道:“既如此,三郎先下一道旨意,赦他出南宫,还他楚王封爵,赐他府第,让他与家人团聚,如何?”

    赵恒点了点头,道:“朕正要如此。”

    刘娥微微一笑,道:“楚王身上带着病,被囚于南宫十余年,此时身受牵连,任是谁也冷了心肠。待他回府,好好地将养一阵子,与家人团聚,自然暖了身心。待过得些时日,三郎带齐了诸王们再一齐相聚设宴,那时间和乐融融,自然是有叙不尽的兄弟骨肉之情。我倒不信那会子楚王的心肠还会是冷的。”

    赵恒抚掌笑道:“说得正是,原是朕没考虑周全。”他低头轻叹一声:“十余年过去了,大哥看朕,朕看大哥,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说了许久这,这次赵恒就没有再留下来,只坐了一会儿,抱了抱刘娥,就离开了。

    周怀政候在院中,见皇帝进去之前,情绪混乱,出来之后心平气和,心中自也称奇,却什么也不敢说,只藏在了心底。

    次日便有旨意下来,赦赵元佐出南宫,起复为楚王之爵,并重修当年的楚王府赐还。楚王的长子允升,当年因楚王遭禁,而由太后李氏亲自抱养,等楚王回府时,也一并出宫回府与父母团聚。

    皇后郭熙接了这道旨意,颇是为难,乳母涂氏见状,就问:“圣人可是为难无法与太后说吗?”

    郭熙叹了一口气,将旨放到桌上,道:“我只道是那事情已经过了,谁想到官家的心里还是没过呢。”

    却是新帝继位时,太后头一日就自己搬到了西宫嘉庆殿去,将中宫寿成殿让与了新皇后,偏皇帝那日来皇后宫中时,就问了一句,道:“先帝妃嫔甚多,太后带着她们住在嘉庆殿,岂不是太拥挤了。朕记得从前昭宪太后和开宝皇后都住在上阳宫,那里可还能住?”

    上阳宫哪里还能住人啊,就因为皇帝这句话,郭熙是亲自去看过了,那里头荒草都长到半人高了,自开宝皇后死后,那里据说是有开宝皇后鬼魂作祟,夜夜有女子的哭号之声,吓得宫娥宦官都不敢往那里来,几年下来无人打理,宫室早废了。这种情况,就算修缮了,恐怕太后也未必愿意来。

    她犹豫几天,还是不敢直接说明情况,本想等皇帝哪天来,婉转将此情况说明一下,看皇帝是否改变主意,谁晓得皇帝这几日人都没来,却又给了她这一道旨意。

    在她看来,这分明就是皇帝对于先帝驾崩之时,太后插手易储之事,而心生怨念。不过是为示宽仁,不在明面上处置太后兄长,暗地里却要逼着太后住上阳宫,就是要照先帝对待开宝皇后的先例来对待太后。如今又要将太后抚养了十几年的长孙夺走,就是余怒未消啊。

    涂嬷嬷不禁叹道:“允升世子是太后从襁褓中养大,这先帝大行,太后本就病了一场,这时候让孩子出宫,太后如何受得了!”

    郭熙叹道:“可不是这样,这两件事,哪一件都不应该做,可又必须是我来做,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。我又不能违了官家,只是思及当年太后待我不薄,如今却要我来给她说这两件事,岂不是叫我夹在当中为难。”

    涂嬷嬷心疼皇后,心中暗怪官家,他自己与太后怄气,却叫皇后做这为难之事,叫皇后顶这个不孝名声。口中却不得不劝慰道:“圣人,如今终究还是要依从了官家才是。你也休说太后待您不薄,您素日待太后也孝顺有加,诸王妃中谁及得上您,可太后不也是拿杨氏塞过来让您堵心……”

    郭熙似被说服,长叹一声,不欲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,岔过话头道:“对了,杨氏近日可有什么动静。”虽然这些年杨媛也颇安静,但她总觉得,这不是个安份的,如今进了宫,她得了太后为倚仗,未必不会再生事。

    涂嬷嬷就道:“奴婢正要回禀您呢,前段时间,杨娘子去了太后的嘉庆殿请安!”

    郭熙不由地坐正:“太后怎么说?”

    涂嬷嬷得意一笑:“太后病着,自然是不见了。她去了几次不得见,后来也就息了。她如今也就这样了。机会错过了,就再没有可能了,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?倒是圣人要当心这几个新进的。尤其是曹娘子与杜娘子,一个是曹大将军家的,一个是杜太后家的,恐怕连官家也要高看几分呢。”

    郭熙自负地一笑:“那又怎么样?官家这个人我最明白,看似和气不过,但却最是有主意的。他最是重旧情,男人的心啊,就得一点点慢慢地捂热。他就不是那贪花爱鲜的,什么年轻啊,美貌啊,家世啊,那都没用。当年杨氏不还是皇后赐的,他一样没看到眼里去。如今这两个虽是大行皇帝指的,但也不见得就能够得什么便宜。”说到这里又道:“既说到她,我倒想起来,她与茜草定个什么位份为好?”虽然位份如何,是皇帝最后定论,但皇后最好自己心中也有一个预案,等着皇帝提时,也能够有个应对。

    涂嬷嬷就出主意道:“既如此,就连这次的四个,圣人也一并心里有数才是。”当下就去叫了宫中尚书拿彤册来看,这次进宫的一共四人,一个是昭宪太后的族人杜氏,算是贵戚之家。另一个曹氏是大将军曹彬的侄女,出自顶级武将之家。还有一个陈氏,家中出了四个状元,算是书香门第。另一个刘氏,祖父是前朝大将军,算是太原旧族。

    “只有一样,”尚宫于氏名燕儿是皇后心腹,略识翰墨,就指了彤册道:“杜氏十七岁、曹氏十八岁,这也罢了。这刘氏二十九岁,陈氏二十五岁,怎么会选年纪这么大的娘子进宫?”

    郭熙也有些吃惊,问:“你可没看错,或者是有没有写错?”

    燕儿就拿彤册给皇后看:“这里出生年月写得明白,却是没错的。”

    涂嬷嬷听了嘴一撇:“哟,这是进宫承宠啊,还是进宫养老啊!”当今皇后也才二十一岁,杨氏十九岁,戴氏也就二十岁罢了。这年近三十的人进宫,却是来做什么?

    郭熙听了,也不禁诧异,这脑子的想法顿时也就被误导到其他方向了:“难道是想效法前朝五宋旧事?”

    燕儿就问:“圣人,什么五宋旧事?”

    郭熙是颇通文史之人,就道:“却是前朝唐德宗时,宋庭棻有五个女儿,皆有学问,不肯归为人妇,德宗闻其名,而召入宫中,为女学士。嗯,这陈氏,其父与三名兄长皆为进士状元,其年长未嫁,倒是与五宋情况类似。这刘氏父母双亡,其父刘通死于从先皇征太原之役,如今年近三十而未嫁,难道是先皇体恤老臣遗孤而照顾于她?”

    燕儿就点头道:“幸而是圣人,什么都知道。奴婢听着这两个好像就是来宫里养老的。圣人闲了召她们讨论诗文,也就罢了。”

    郭熙笑着摇头:“我从前也只是偶与姐妹们玩玩,如今自养了孩子,早把那些诗文丢开了。”正说着,就听说官家来了,郭熙忙迎了上去,此事就略过不提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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