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作者:) 第59节-《艳骨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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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也是黄昏时分,林容也无所不应,吩咐人下去,命人备船启程。
刚预备出门,便见师兄陈毓仁提着一盏精致的琉璃灯过来,瞧见林容怀里正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,愣了愣,唤:“师妹,这是要往哪里去?”
林容笑笑,回:“天台寺的牡丹开得极好,我前几日说了一嘴,叫这小丫头记在心里,嚷嚷着叫我带她去呢?”
林容说完,阿昭便小声嘟囔着抗议:“娘亲,我没有嚷嚷。”
这些日子,医馆内外,林容去哪里,这小姑娘便跟着去哪里,一时众人都议论纷纷,有人说听见那小姑娘唤林大夫娘亲,有人说是林大夫亲戚家的孩子。只张老先生只当做没这回事,众人也并不敢去问。
陈毓仁本不大相信,他那医术高明、冰清玉洁的师妹,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,连敏行兄那样有俊容仪的君子也瞧不上的人,怎么会嫁给那些凡夫俗子呢?
这时,听见阿昭的话,陈毓仁不信也得信了:“师妹,你……真是你女儿?”
林容本不想声张,阿昭终究是要走,要回洛阳去的,正想含糊过去,却见那丫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,笑笑,只得点头承认了:“是,是我的女儿。”
陈毓仁望着林容直叹气,手上拿着一本古籍,道:“天水阁的藏书从不外借,敏行兄替你抄了一卷医书,托我交给你,谢你的救命之恩。”
林容接过来,翻了翻,果是那卷自己心心念念的古籍,只这一字一句抄开,只怕颇不容易,有些不好意思:“替我多谢他了,救命之恩,只是戏言而已,实不必当真的。”
两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,阿昭等得不耐烦,趴在林容肩上,小声道:“什么时候才能走啊?”
林容只得止住,抱着阿昭往天台寺而去,这时已经是五月中旬,天台寺的牡丹还开得正盛,花如小斗,数十株牡丹花,枝叶层叠交错,直攀到寺庙的二楼去。
母女二人提灯行在花丛中,不时私语几句,直至夜半,方才乘舟尽兴而归。小舟摇曳,江中渔火寂寂,忽遇伶人在船头唱曲儿,宛转悠扬。林容抱着阿昭,靠着船窗坐着,微凉的月光倾泻而来,一时不知是月色美,还是江中景致更美。
林容并不急着回去,仍由小舟飘荡,天明时分,这才弃船登岸。
见翠禽已经侯在那里了,手上拿着一封信:“姑娘,是江州六姑娘的信。不知谁把消息传到她那里去,一时听说您还活着,痛哭了一场。她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子,说是不大好了。”
第96章
那信上说得颇为严重仿佛生死一线。林容瞧了心惊,不敢耽误,星夜疾驰到江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深夜江州城门都已经关了。这样的江南重镇,如无意外,是必不许开门。沉砚打马上前,对那守门官耳语一番城门便立时打开来。
马车转过了两条街在昔日长公主府门前停下,略掀开车帘,便见正门上一匾额上书“敕造宣平侯府”六个大字。三间兽头大门大开着门口雁翅立着二十多提着明角灯的仆从,当前正中间立着的是十三四岁的少年,头戴青铜小山冠,身上一袭杭绸暗纹袍子,生得白白净净只身量不高,瞧起来颇为文弱似有不足之症的样子。
那少年本低着头,旁边的老仆提醒了他一声,他这才瞧见掀开车帘的林容,立即上前几步斯斯文文地行礼:“崔颢见过十一姐。”
林容叫他扶下车,感叹:“十七弟?你如今这样大了!”
那少年正是叫陆慎封为宣平侯的崔颢当初林容从江州出嫁时,他尚不过七八岁的模样,躲在小楼上瞧雍州的迎亲使念催妆诗,楼下的念一句,他便回过头冲着一身嫁衣端坐的林容,复述一句,惹得送妆的亲眷哄堂大笑。
那少年似有些羞赧,不大会寒暄说话,引着林容往里走:“六姐姐在里面,已瞧过大夫,只说着要静养,不能下床。”
林容随着他过垂花门,下了山廊,便见旧日的湖心小亭,转过抄手游廊,便到崔琦往日未出嫁时住的院子。院子廊下立着三五个丫头,打帘进去,便见崔琦卧在床上,床沿上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,正端着药碗劝她:“先喝了药是正经,送了信去,这一二日哪有不到的?”
崔琦摇头,忽抬头瞥见林容,望着她怔怔流泪,也说不出话来。那坐着男子一时也瞧见了,赶忙放下药碗,施了一礼,便匆匆避了出去。林容赶忙上前去,坐在床沿上,握着崔琦的手,道:“别哭,当心动了胎气。”
崔琦闻言泪流得更凶:“怎么能不哭呢?十一,怎么能不哭呢,这三年你都到哪里去了?就这么狠心,叫我伤心这么多年?倘若不是我写信称病,你也是不肯回来见我的,是不是?”
林容只得默默:“六姐姐,我……我也没办法……”,又顺着去摸崔琦的脉象,见并不像动胎气的模样,这才放心些。
崔琦只问:“你什么事情没有办法?”不等林容回答,又哭道:“那年江水暴涨,都说没救的,岂不料我们姐妹,今生还有再相见的时候。”
林容只顺着她的话说,怕她激动,也并不敢说些难过的事招惹她,只这样的场景,虽忍着,到底相对着哭了一场。
倒是崔颢在旁边劝:“这本是喜事,该高兴才是,六姐姐不可情满过溢。”
崔琦这才平复下来,又打发了旁人,还如林容临出嫁那一晚一样,姐妹抵足夜谈。
大多数都是崔琦说,林容听:“江州那次军变,崔家嫡系的男丁死得七七八八,没有死的也被关在水牢里,拷打受刑。后来过了几月,女眷羁押放还,还发还薄产度日,只像十七弟这些男丁是实打实在水牢里待了一年。后来……后来陛下入主洛阳,你又出了事,这才大封了崔氏,日子这才好过起来。”
林容摸着崔琦远比自己粗糙的手掌,知道她想问什么,含糊道:“当时,我从窗户跳下去,落了水,开始我还游得动,后来抱着一截浮木被冲到下游。后来,又有人帮我,并没有吃什么大苦头。”没有什么大苦头,吃苦却是有的。
她并不愿多谈这些,转了个话头问:“这一路上来,并没有听说六姐姐再嫁,肚子里的孩子是……”
崔琦笑笑,颔首:“方才你瞧见了的,袁家二郎。我是命妇,怎能再嫁?不是没有人上折子参这事,只陛下念着你,留中不理罢了。这孩子生下来,也是要送走的。”她说着又流出泪来:“十一,你莫要怨我不守贞,替你丢人。倘若没有他,我在水牢里,也撑不到你来救我的。人死过一回,清白也罢、尊贵也罢,都不值什么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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